By / 麦伦
From / 时尚先生fine 秋季刊
中国内地电影票房前十里，他为其中的三部电影剪过预告片：榜首的《战狼2》，排名第七的《唐人街探案2》，和排名第十的《西虹市首富》。两年的时间里，黄觉带着团队剪了30多部电影的90多只预告片，累计票房220多亿。
被选中做《战狼2》，黄上刚成立公司不久，此前只做过成龙的《功夫瑜伽》预告片，“可能是吴京看了大哥的项目，觉得可以让我们试一试。”片子剪好交上去，吴京约黄上见一面。见面时，吴京说：“你知道吗？战狼二的预告片有好几家公司在出稿，你是从几家最厉害的公司里脱颖而出的。”
黄上的工作室在北京朝阳北路的一个创意园里，装修还没完成。接待室还堆着塑料布，桌椅沿墙靠着。旁边是专门用来看电影的放映厅，灯光好了，软垫的座椅和吸音墙好了，但还有木架子散在厅中央，房间里漂浮着化学剂味道。
整个280平的空间里，最整齐的是墙面，上头挂着电影海报，《绿皮书》《战狼2》《羞羞的铁拳》《唐人街探案》和《无问西东》。黄上打印了15张电影海报，都是一些他“引以为豪”的。
采访时整个工作室都在休息阶段。最新的项目已经上线了，8月份的《上海堡垒》。预告片第一稿交出去时片方很满意，发行方是中影。负责人对他说，黄上，预告片出来大家都在打听是谁剪，说明还真的很好，我们接下来就把它尽善尽美。
《上海堡垒》由滕华涛执导，江南编剧，无论是谁都没有介入预告片制作。黄上最早和导演碰过几次，了解大概思路。徐峥的《幕后玩家》有四家公司比稿，选中黄上之后，安排吃饭、见面，沟通想法。陈思成的《唐人街探案2》，黄上聊完电影非常喜欢，脑子里有了概念，拉着导演聊了很久。
电影的宣传，发行方会根据正片内容提炼出卖点，预告的作用是将这些卖点传达出去。“导演在中间是个把关，他觉得差不多（的时候）就行。他也知道自己不擅长，不然他不会请宣传团队什么的来一块运作这个事。”
第一稿预告片导演们基本不会干涉，“第一轮他肯定希望你给一个他不知道，或者他预想之外的东西。发过去好了，可能就真好。”《战狼2》的国际版几乎没有改动，发了就过了。
“这个东西就是一个打碎了再拼接的过程，他不知道你具体会用什么去接什么，导演其实也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就是你剪一个我剪一个，东西都不一样，每个人弄完都不一样，所以会有一些意外的东西。然后包括我们公司，我安排下去一个文案，我出完文案之后给剪辑师傅去剪。他剪辑完之后，也许我还会收获一些我没想到的东西。”
黄上从合作过的导演那儿听来一句话：大家能坐在一起沟通工作，说明都是这个行业的佼佼者。对一部电影来说，把握卖点是片方的任务，在极短时间内用视听语言来表达卖点是预告片团队的任务，“导演更多听我们和片方的。”
并不是说预告片制作不需要评估和考虑，它最大的任务是拦下犹豫不决的观众，用两分钟时间说服他们，给电影一个机会。
《上海堡垒》是一个全案操作，六支预告片有长有短。到最后一支终极预告片的时候，出了四五稿，其中两三稿给片方发过去，反馈一般，但也算通过，“意思就是你改不改，其实也行。”
这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三稿，音乐全换了，镜头全换了。片方给了一些意见，黄上感觉出言语里的那些不喜欢。实际上这三版在他这里也不过关，“就不好。看完之后就是不抓我。”
预告片一般在两分钟左右，镜头的拼接非常细碎。《上海堡垒》的几支预告片主题各不相同，但都消耗了很多合适的镜头，这意味着要从没有用过的镜头里，重新梳理一个逻辑出来。软件里音轨搭了45轨，密密麻麻排下来。到了最后两分钟的结尾处，天空发生大爆炸，地面震动，楼宇的晃动和爆炸的碎片扬起无数蘑菇云，从画面上卷向中间。上海正在被尘土包围，即将陆沉。
“那个场面太大了，土的声音，各种污物的声音，敌人的声音。一堆音效，打了很多轨道。”但没有找到合适的。《上海堡垒》是科幻题材，有很多战斗场面，预告在前两分钟里有了很多节奏感强烈的音效，一路冲向末尾的陆沉。团队找了很多声音去迎合“最终时刻”的宏大感。
但原著其实是爱情题材，电影里也留出爱情线，片方还提了一支专门给感情向预告片。黄上最后选择浪漫一下，叫大家什么都别找了。他让键盘手在钢琴上弹了几个音，最后的三五秒，只有这几个钢琴音做背景。干干净净的音效下面，是一整个庞大城市的陆沉。
为了这个最后时刻，黄上带着剪辑团队24小时都在工作，“同事弄不动了，我接着弄。最后交片是凌晨3点半，我回去都5点多，还在调，一直调。”
“我说的60%是整个呈现出来的一种视听语言，一种感觉，其实整体大家都在配合镜头，因为那些东西（音乐）是可变的，就比如导演听完之后不喜欢你还能换。镜头，他已经拍成电影了，你不可能让演员拿过来再重新拍i一次。”
“给观众营造一个什么氛围跟概念，这个是重要的，这个是最重要的。”
这大概是做预告最“爽”的地方：音效、镜头拼接，基本都可以自己玩出来。如果非要说有什么限制，《无问西东》勉强算一个。
一是电影本身横跨四五个年代，有些特殊时期的故事可以出现在电影里，但不能出现在预告中。另外，则是李芳芳导演不太能接受预告里过多露出故事，给观众太多信息。
看《无问西东》的时候，预告片该怎么做还没概念，但是黄上记住了一个画面：黄晓明饰演的角色注视着镜头，仿佛透过荧幕看向观众。“太帅了，我的天呐，男的看了都会心动。”他琢磨着要怎么把这个镜头放进预告片里。
已有的尝试都不太行。这时另一个房间里同事在放歌，Amphibious Zoo Music的《Make Merry》。黄上听到了，很好听，他让同事把歌拷过来，两个小时后剪出来一支。拿去给李芳芳导演的时候他说，导演给你看个东西别生气，就是自己玩觉得挺有意思。
后来在《Make Merry》在网易云的评论区里，一条关于《无问西东》的评论拿了632个赞，排名第一，下面还有其他评论写着“我也是被这首歌骗进电影院看了《无问西东》。”
“我真没想到，我剪着玩的。”一开始交给导演的是粗剪片段，没有包装，“她过了之后就想着怎么加点东西，怎么弄点东西。”原本的配字还是简陋的黑底白字，不过整体概念明确：四季。电影为了体现时间的跨越，拍了五个不同的年代。黄上把各个年代当中的季节提取出来，“陈楚生那是冬天，然后黄晓明那是秋天，然后每一组任务都是一种天气，这么一种感觉。”他觉得可以用季节这种概念，用这个音乐串一个预告片。
“四季”的概念确定下来之后，他觉得电影中的胶片画面质感很好，可以在预告片里用油画来搭配。他不会画画，就去找来一个画家朋友，绘制出一副海景图。正中间的云朵仔细看，其实是正在互相对视的男女，暗合电影里的情感元素。
油画没有要钱，但“春夏秋冬”四个字花了两万块钱版权费。“我找那个画家写了几份，效果都不好，都感觉没有力量感。预告本身又没有货（故事），全是很美的镜头，放了别的字没有力量。所以最后还是买。相当于一个字5000块钱。”
更烧钱的是做《战狼2》，最早只拿到了四个小时的电影素材，仅有人物对白和基本录音，没有做音效。黄上找了外国团队做拟音，给其中一支预告片找到了一首很合适的音乐，节奏轻快，他搭着歌曲的拍子剪的片子。
但这首歌没有出现在电影里，需要片方单独购买版权。歌来自美国乐队ACDC，跨国购买的各种手续使得价钱翻倍。片方觉得太贵，黄上就换了两轮配乐，但吴京都不满意。
吴京和黄上碰了一次，说，算了，买吧。这一首歌花了44万，只在电影里出现了17秒。
“承蒙大家喜欢，”黄上说，“这一两年来找我们的片子还挺多的。”在国外黄上这样的岗位已经是预告片导演，而在国内没有这么一个说法，“大家就也没把自己拔得很高，说要做个预告片导演什么的，不太有所谓。”
但他有主心骨的意识了，会拉着同事们一起研究，看看“这个预告片为什么好，镜头为什么这样接，为什么会用这个声音，这个音色哪儿来的。”
“现在你看电影的时候会把预告片带上，然后大家一起讨论吗？”记者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