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 李淼
From / 时尚COSMO 2016.10月号
但凡喜欢在“饭前拍照”的人，肯定会慢慢喜欢上两种东西：“料理”和“食器”。
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在外面饭馆吃饭的时候，菜品再漂亮，我们也总会遇到光线、环境、摆设的影响，让照片看起来不那么漂亮。而自己下厨，找来漂亮的杯盘碗筷，在窗前的桌上铺下素雅的桌布，将自己的作品摆放整齐，咔嚓一张发到朋友圈里，立刻就能获得身边人的欣赏和赞许：“这真的是你自己做的吗？好美！东西哪儿买的我也要买！”等等。
而在食器这个“坑”里看了一段时间，你也能慢慢摸出门道来：最开始入门往往是从爆款的机制瓷器入手，尽管看上去精美但稍显呆板。而之后，你会开始关注那些手工陶瓷器，因为一旦你开始喜欢上手工制品的那种随机而随性的风格，日本匠人将是你逃避不开的一个关键词。这个阶段，“粉引”“志野”“手工硝子”等这些你闻所未闻的源自日文的词汇，便会逐渐出现在你的生活里。
/ 粉引
/ 志野
与我国古代大放异彩的瓷器不同，日本的器物主要集中在陶器，而且手工分成越多，越显得“粗糙”——当然我更喜欢古拙这个词。原因说起来也很简单：由于选料并不能响地大物博的中国那样，在广大的国土上寻找最适合的瓷土，也无法获得制作洁白釉面和花色的矿物，于是日本人只得因地制宜就地取材，最后竟成了自己的特色。
我因为兴趣原因，也用了几年时间去走访日本各地的手工作坊，在看到了十几万件陶瓷器，认识了几十名手工陶瓷器作者之后，想要寻找“食器之美的本源”的感觉就越来越强烈。这些看似粗糙的食器，究竟是如何让人感受到美的呢？而我印象最深的一位陶瓷器作家，给了我相当多的启发。
他姓稻叶，今年45岁，从18岁开始跟着父亲做陶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在1月份的寒风中来到了他的工坊。那是一间接近100平方米的屋子，但房屋外面只是用铁板加固着陈旧的墙面，四面漏风。稻叶所从事的手艺，可以说是陶瓷中最古老的一门手艺：穴窑柴烧。
/ 名匠森本良信作穴窑柴烧杯
穴窑是一种5000年前人类进行陶瓷烧制的窑型，用砖搭成一个洞穴的形状，将半成品的陶坯放到穴窑内烧制。而柴烧，则是说完全用木柴作为燃料。一般来说，目前我们在生活中可以接触到的绝大部分陶瓷器都是用电热或者瓦斯来烧纸的。这些现代化的方式对温度的控制简单且成本低廉——而烧柴则不同，温度高低基本靠投柴量的多少来控制，而且需要持续稳定地向炉火中放入柴火，否则温度忽高忽低，器物的成品率就会大幅下降。
稻叶的作品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自然釉”：在烧柴过程中，产生的大量木灰会落在陶坯的表面上。而随着落灰的增多和温度的上升，灰质会融化成流动的釉料，在器物表面自然形成独一无二的釉色和釉层。因为木灰和陶坯中含有铁质和其他各种微量元素，所以在高温下所形成的自然釉层里，会显出千差万别的天然颜色——或如同悬崖落下的泉水，或如同晚霞中飘过的彩云，或是像湖底静静躺着的青苔。而每一只碗、杯、壶，都会因为在穴窑中所摆放的位置不同，落灰、烧色的体现都完全无法复制。
为了达到这一点，稻叶每年只烧两次窑，每次72小时，不间断地每隔10分钟便要添一次柴。剩下的10个月的时间里，他需要把木柴堆在窑里慢慢烘干，并且手工制作下一次烧窑的上千件陶坯。
所以当你把这样一只看上去不可思议的碗捧在手里的时候，眼前所呈现出的感觉，绝不是现代陶瓷那种具像化的图案和颜色所能表达出的，那是一种引人遐想的混沌感和古朴天然的自然感。更重要的是，你永远无法在时尚再找到一只和它一样的碗了。
器物之美的本源，并不在于它有多么周正，它仅仅是把匠人的独到用心直接表现在器物的品格上，成为独一无二的珍宝。
